肥鹅满路

水库2019

鹅，鹅，鹅，烧鹅

一）英语演讲

秋天的时候我回了次家，在书柜上翻出一本陈年老书。

是当年一位央视年轻才俊主持人的自传，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。

物是人非事事休，如今他身陷囹圄，再读满篇“我的朋友克林顿”，分外感慨。

但翻着翻着，觉得不对劲。

书至末尾，才俊回忆了当年在某国际性英语演讲比赛获奖的经历。

·他除了“平时就注意训练自己地道的发音”，

·还受到其他参赛选手的启发，在演讲稿上下功夫去“揣摩评委的想法”，

·特别是“符合外国人的思维”。

等到演讲当天，他娓娓道来，讲了一个“梵高的故事”，成功打动评委，获奖一尊。

那个秋日的下午，我突然领会到什么叫“兵不血刃”。

这句话的意思是，在那个西方价值观还闪闪发光的年代。

想要中国最优秀的年轻人，自愿地学习另一种语言，揣摩另一种价值观，进入另一种思维，了解异国人的历史文化。

不需要费力去修什么“莎士比亚学院”。

原来只需要一场“高规格的英语演讲比赛”。

二）乐高编程

不知道什么时候，“乐高机器人编程”逐渐成了鸡娃的标准动作。

家长除了带小小娃去上课，还要去打比赛。如果能拿上一个国际性的大奖，入学简历肯定就要好看很多。

但是，是否有人想过，为什么编程能力=机器人编程课=机器人国际大赛。

“编程”这个东西，到底是怎么跟机器人绑定在一起的？

课程设计者可能会说：

·机器人属于跨学科综合教育，

·囊括了数学、物理、机械、计算机等多学科知识，

·还培养Problem-Solving解决实际问题和团队合作能力。

等等诸多好处。

机器人是不是能培养小孩Problem-Solving，我不是非常了解。

但如果我是卖积木的，见到编程概念大火，我也愿意设计一款带有编程功能的玩具。

在此过程中，可以花高价开一个实验室，找最优秀的码农来合作。

等做出这款积木，再举办一场比赛，宣称这比赛全球顶尖，经过权威认证，可以检验小孩的编程水平。

只不过有一点：来参加比赛的人，必须从培训，到参赛，都使用我的特殊型号“专业级”积木。

积木有些贵？

家长朋友，教育是一场投资，怎么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呢。

至于赛事的成色，一方面，完全可以通过专业人士，将赛事做得很硬核。

另一方面，小小地做一些动作。

比如，如果能说服学校招生时，将赛事成绩纳入考量，那么就再好不过了。

那如果我是学校校长，我会不会安排某位家眷，抢先开办一个机器人编程培训机构，或垄断某积木的经销渠道。

他开的班，会不会“成绩特别好，名校录取率特别高”。

以上种种，均为想象，也许发生，也许不发生。

但世间事往往如此，你看中的是人家的利息，人家看中的是你的本金。

三）趋之若鹜

世界上比赛的基本内容，都是选手按规则做出动作，分数最高者胜出。

所以想要人们来遵守规则参加比赛，要诀就是“含金量”。

比如将比赛设计得变态难，这样就能认证，获胜者是世界上最nb的人。

又或者，赛事的举办方，规格特别高，有价值观光环加持。

皇家赛事，贵族传统，“全人类共同的财富”，让获胜者感到无上的荣光。

当公主亲自为你颁奖，轻柔地为你抚平绶带。

或是接过自雅典时期代代相传的圣火，为全人类的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。

很多人会认为，那是他一生中最容光焕发的时刻。

虽然为什么赢得比赛，就是为人类进步贡献了力量，他也不知道。

再或者，获得比赛的胜利，可以为我带来某种现实利益。

比如鲤鱼跃龙门，拿一个清北复交的学历，从此可以横着走路。

包括但不限于以上，人类是很喜欢竞争的。

哪怕单纯只是胜过别人，他都会觉得开心。

所以很容易将比赛设计得吸引人。

然后，你想让他们做什么，制定成比赛规则就可以了。

·想让亚非拉少年，早读只读“我有一个梦想”，就举办个“全球少儿精英英语阅读大赛”。

·想鼓励某国人反思国民劣根性，就只表扬“某种特定的作品”获电影节大奖。

·想让少年人学（），就在科举考试里加一门（）

科举的意义，岂止是取尽天下之才。

还能令天下之才，从此都自愿只读一本书，“皓首穷经”。

比赛的本质，是制定规则的人，表彰最遵守规则的选手。

像是拿着胡萝卜的人，把胡萝卜喂给最乖巧听话的兔子。

所以参加比赛，就是自愿被规则制定者驯化的过程。

四）环保主义

天下熙熙，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，皆为利往。

“规则”的T-1，是“掌握正确权”。

前几天有一条新闻，麦当劳不再提供塑料吸管，可能转为用甘蔗渣制作的可降解吸管。

据说英国每年一次性吸管的消费量，达到了85亿根，可想而知，对环境造成了怎样的浩劫。

于是越来越多的人，呼吁要摒弃一次性塑料吸管。

但其中声音最响亮的，会是谁呢？

想要搞“环保”是很简单的。雇摄影师拍几条濒死的鱼，吃掉塑料零件的海鸥，就可以极大地在视觉效果上，激起人们的同情心。

然后与大学机构合作，出一个调查报告，100%可以得出地球被污染的结论。也许都用不着修改数据口径。

然后，如果每年85亿吸管，全部替换成“甘蔗渣吸管”，那将是怎样一笔生意。

“环保主义”，成功地让甘蔗渣吸管，完成了一次对塑料吸管的抢劫。

何况，在“低碳生活”的雄伟蓝图里，需要被替换成甘蔗渣的，不止是吸管。

“大到汽车、冰箱、空调、电视，小到电脑、传真机、充电器，甚至洗热水澡……”

所谓“正确的生活方式”，“中产的精致生活”，赤裸裸地教育市场，恨不得直钩钓鱼，鱼儿却永远钓不完。

“勇夺吃屎大赛有帮助的180个python函数”，知乎码农，真的会去认真讨论。

这件事情常常令我惊叹，人类对于对与错的执念，是何等地遮蔽着他们的双眼。

贪心记ABO理论，对我最大的启发之一就是，原来有些人对于“正确”，会极度地执念。

他们的心如同浮萍，其实无根无定。水流到哪里，人心就跟到哪里。

只要有一个人，披上足够权威的外皮，为他们制定对与错的标准，他们就会真的检讨自己是否做错，然后朝着被鼓励的、光荣的方向走去。

你只要告诉他们，你希望他们做的事情是对的，就好了。

满街行走的，不过是衣冠楚楚的肥鹅。

西安的佛寺里，流行请“十二生肖佛”。走进摆满佛像的商店之前，导游会循循善诱你，“跟我走，不要回头，走一个顺气，走一个圆满。”

你自然而然地就会为了求彩头，亦步亦趋跟着他走下去，转完迷宫似的商店，也许顺手请一尊佛像回家。

很少有人真的问过导游，为什么跟随他走，就是顺气，不跟他走，就不顺气。

如果顺佛者昌，逆佛者亡，那是神佛，还是暴君。

也很少有人想过，这台词，是不是导游昨晚倒洗脚水时想出来的，到底当不当得了真。

（司空军师祭酒桃，2019年1月12日）